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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2005.05
文化視點:三奪華語文學傳媒大獎的海南三劍客
日期:2005.05.08 點擊:

[ 海南日報 ]華語文學傳媒大獎是國内第一個由大衆傳媒創設的文學獎項,自2003年創設以來,已連續舉辦三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推薦評委由海内外30位重要文學期刊及專業報紙負責人組成,以鮮明的民間立場、透明的評獎規則而備受矚目,獎項堅持藝術質量和社會影響并重,赢得了華語文學界的普遍贊同與尊重。

我省每屆都有作家、詩人在此獎項上有所斬獲:韓少功獲首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2002年度小說家獎;王小妮獲第二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2003年度詩人獎;多多在剛剛落幕的第三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頒獎禮上,又捧得2004年度詩人獎。本版特邀《天涯》雜志主編李少君,為我們解讀三位獲獎作家作品。 ——編者

韓少功:精神與語言的曆險

韓少功近年來似乎極度迷戀語言。一部《馬橋詞典》,意欲窮盡一個叫馬橋的地方的詞彙,可謂一個以語言為生的作家的最大的野心。一部《暗示》,則試圖以語言揭示、呈現非語言的感覺、氛圍、現象,展現大千世界的無窮奧妙、變異。最近,韓少功又在《天涯》雜志2005年第二期上發表了其在清華大學的演講稿《現代漢語再認識》,在文中,韓少功稱:“優質語言一是要有很強的解析能力,二是要有很強的形容能力。前者支持人的智性活動,後者支持人的感性活動”,并主張“創造優質的漢語”。

其實,在迄今為止的創作中,韓少功與他的創作,正是一步一個腳印實踐他的這一主張與理想,并将自己逐漸逼向極限。在我看來,作為一個作家,韓少功一直在這兩個方面用力較多,他所有的創作都可以稱為精神與語言的曆險。而這種曆險表現出來,體現為思想能力與感覺能力的探索與加深。

比如感覺能力,韓少功在《暗示》中曾寫到他在鄉下隐居時與一些小動物甚至群山建立起來的情感:“你看出一隻狗的寒冷,給它墊上了溫暖的棉絮,它躺在棉絮裡以後會久久地看着你。它不能說話,隻能以這種方式表達它的感激,”韓少功還寫到人與萬物相互關懷依存,并最終走入“更大的一扇家門”,融入“更大的一個家族”,他幾乎将人對自然與萬物的感覺、感受、感動寫到了極緻,那種情感最終表現出的是一種無限的細膩、溫暖與親切,他說:“在那個時候,你會感觸到一隻狗或一隻鳥的體溫,在石頭裡,在樹梢裡”。

比如思想能力,韓少功最反對簡單化的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一元論。在《馬橋詞典》中,韓少功寫到一個關于“甜”的詞條。在馬橋人那兒,凡是好吃的味道全部叫“甜”,“吃魚吃肉也是‘甜’,吃米飯吃辣椒吃苦瓜統統還是‘甜’”。在這裡,韓少功其實是反省人類的一種思想盲區,一種僵化的思維定式,這種思維定式,無論東方民族還是西方民族,無論普通百姓還是社會精英都很容易陷入其中,無法自拔。這種“甜”式的思想盲區,這種僵化的思維定式,在我們所處的世界中,在我們經常聽到的高談大論中,經常看到的宏篇巨制中,甚至就在我們身邊,比比皆是,無處不在。韓少功因此強調思想的複雜性與靈活多樣,因而有時他是一個悲觀主義者,有時又是一個樂觀主義者,有時滿懷信心,有時又自我懷疑。

韓少功所追求與探索的,其實一直是這種感覺能力與思想能力的強盛、博大與深刻,而非是否符合所謂“文學”的标準。因此,韓少功尤其強調實踐,實踐出真知,實踐成就人格與品性,實踐強化思想與感受能力。而惟有強大的個性精神存在,與豐富多樣的感覺語言表達,才會造就真正的文學。所以韓少功從鄉下回到城市,從省城到湘西,又從湖南到海南,再從都市到隐居山野,他當過農民、編輯、公務員,去過世界各地,他在實踐中不斷修煉自己、升華自己。與他的經曆實踐相配套,他“我手寫我心”,力圖表達自己的多樣與多面的思考與感受,不拘形式,不在乎是否“純文學”。

所謂的文學界曾經對此心存懷疑。但最終,雖然1996年出版的《馬橋詞典》因其跨文體的寫作引起了廣泛争議,但走得更遠的《暗示》卻意外地獲得了首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小說獎。在我看來,這一事件頗有象征意義,象征了文學界對韓少功的追求與探索的認可。雖然對于《暗示》是否是小說,在評論界仍有争議。但至少,人們已經認識到其中的重要的價值,因為裡面顯現的其實是人的無限潛力以及豐富性與包容性。

韓少功對漢語的思考,其實還可以看作他自'文學尋根'就已開始的極限冒險之旅。從文學尋根到最終對母語的尋根溯源,一方面使他獲得了某種堅實的來自腳下的支持與動力,從而使其獲得更加充分的感覺與思想的自信。另一方面,也在這一過程中,直接影響了他的感覺思想方式,恰如學者徐葆耕所指出的:《暗示》裡的思想方式,更多的是東方式的直覺、感悟,因而是片斷式的。而非西方的邏輯、實證。我還想,這一過程最終還會影響到越來越多的人的精神探索方向,并進而改變目前占據主流的西方式的對文學乃至世界的評判方式與既定看法,從而引發更多的對本土的思考,對中國傳統的思考,以至對中國現代轉型及現代化道路的思考,并因此可能産生一種新的價值标準與體系。

王小妮:清爽的女性品質

清楚地記得王小妮說她喜歡海南的原因時用了一個詞“清爽”,她說:這裡的空氣清新,環境清爽,這裡的人際關系也很清爽。而所有了解王小妮本人和她的詩歌的人,也都會用“清爽”這個詞來形容她的為人和她的詩歌,那種曠達而明淨的“清爽”。

王小妮在當代詩壇是一個異數。王小妮成名很早,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她就先是作為“大學生詩人”,後來是作為“朦胧詩人”被讀者熟悉。很多種“朦胧詩”選本裡都有她的名字和作品。但很長一段時間,王小妮并沒有像她的很多同時出道的人那樣大紅大紫,她似乎始終不溫不火地寫作着。直到九十年代後期,詩歌界像重新發現了王小妮一樣,王小妮迅速被推到當代詩壇的女一号位置,一夜之間被授予各種獎項,甚至可以說囊括了這段時間所有有影響的詩歌獎,從“新詩界國際詩歌獎”到“華語傳媒大獎詩歌獎”,以及美國西蒙斯詩歌獎。王小妮一時聲名大振。可是熟悉詩壇的人都知道,王小妮突然如此受到矚目,其實算是情理之中的。這是她長期積累水到渠成之事。她并不是突然爆發,她在我們的忽視中不知不覺成為了真正的詩人,就如她在九十年代中寫的一首詩所宣稱的“重新做一位詩人”。她日漸修煉得堅硬結實尖銳,以至最終她的份量無人敢予以否認。這些遲到的榮譽,隻是對她二十多年來持續的追求與探索所取得的成就的追認。她當之無愧。

王小妮的詩歌,有一種簡單而純粹的力量。表面上看來,她的語言簡潔、直接,非常口語化,明白通透,但仔細讀進去,卻發現深不可測,綿裡藏針,暗藏許多打擊人心的力道。越讀越覺得直指人心,越讀越覺得透徹通暢。比如《水蓮為來到人間》中,她寫到:“花不覺得生命太短/人卻活得太長了”,“怎麼樣沉得住氣/學習植物簡單地活着”。

王小妮的詩歌,氣質中意境上有一種來自北方的高曠深遠,那是一種神性般的力量。可能是王小妮從小生活在北方,是北方的女兒的原因。曾有詩人說:“神居住在北方”,我很認同這一看法,北方是精神性的彼岸,那是生産高遠的詩歌的地方。相對而言,南方是世俗化的此在。所以,王小妮的詩歌,常常有使人豁然開朗之感,比如:“漫天的大風雪呵/天堂放棄了全部财産/一切都飄下來了/神的家裡空空蕩蕩”,“我走到哪兒,哪兒就成為北方/我停在哪兒,哪兒就漫天風雪”,其意境飽滿而大氣磅礴。

王小妮的詩歌,語言中表達上又有一種南方的簡明純淨,非常口語化,使用的是最簡單明白的樸素的字詞,我覺得這或許是因為她對于世事人心的明白通曉。比如她寫母子情深:“吃半碟土豆已經飽了/送走一個兒子/人已經老了”,“人離開多麼不容易/想再回到下雪的這個晚上/已經沒可能”,語言直白,情感樸實而真摯。

對于中國當代詩歌,王小妮還有一重意義,那就是打破了籠罩詩壇多年之久的女性主義神話。女性詩歌很長時間過于強調或誇大性别差異,以至女性詩歌中的女性形象不是妖女就是巫女甚或瘋女,日久年長成為了一種病态的非正常狀态。王小妮的詩歌,則恢複了女性的正常日常狀态。其實,對于女性詩歌及女性詩人而言,恰如有時簡單的詩歌更能打動人一樣,清爽純淨的品質會更讓人覺得是十足的真正的女性精神。

多多:男高音的絕唱

多多的詩歌,一開始就呈現出某種經典的品質。在剛剛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多多詩選》中,即使那些最早的于1972、1973年寫出的詩句,也具有可怕的不可思議的超越時間的質地。

整體看來,多多無疑是當代詩壇的男高音。其實,多多那一代人,大多可以劃為男高音,比如北島,比如芒克,甚至楊煉、江河。但多多一則可以說是比較複雜的男高音,區别于那種明亮高亢的男高音,抑或憤慨怒吼的男高音,那是多多那一代人中的大多數。而多多的男高音中混雜着低音,中音,因而也就更有深度、多義性和豐富性,内含萬千氣象,魅力無窮。多多的詩歌中,既有《春之舞》、《告别》、《歌聲》這樣相對單純而深沉的抒情,也有《北方閑置的田野有一張犁讓我疼痛》、《墓碑》、《從死亡的方向看》這樣悲憤抑郁的訴說,這使得多多的男高音明顯地與衆不同,并且在任何一次詩歌潮流的大合唱中顯得突兀特别,這一方面使得多多總是不合群,在邊緣徘徊,被有意無意忽略;另一方面也使得多多愈發顯得獨立突出,顯得特别,無法被遮蔽,被潮流淘汰,其強大的存在橫貫每一個時代。詩人于堅有言:老鼠總是成群結隊,惟有獅虎總是獨來獨往。多多正是這樣兇猛的獅虎。

此外,多多還可以說是保持其男高音最久的詩人。其他同時代的男高音,或已萎靡不振,或不知其蹤。1970年代,多多這樣歌唱太陽:“給我們家庭,給我們格言/你讓所有的孩子騎上父親的肩膀/給我們光明,給我們羞愧/你讓狗跟在詩人後面流浪”;1980年代,多多這樣讴歌春天:“雪鍬鏟平了冬天的額頭/樹木/我聽到你嘹亮的歌聲”;1990年代,多多表達着“依舊是”的情感:“一陣九月的冷牛糞被鏟向空中而依舊是/十月的石頭走成了隊伍而依舊是/十一月的雨經過了一個沒有了你的地點而依舊是”……多多持之以恒的旺盛的激情和創造力,使人驚歎不已。

多多最早以其詩歌中自覺的現代意識引人注目。詩人芒克就曾說過:多多比現代派還現代派。這句話的背後含義其實是,多多确實曾從西方現代派中汲取了精髓,但他最終從中走了出來,創作出了具有鮮明的多多特色的詩歌。其中不少篇章,已經成為當代詩歌中的絕唱。

文:李少君 圖:蘇曉傑

韓少功

王小妮

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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